沉默過後再沒有聲音 - 《昨日世界》茨威格

作者：茨威格（Stefan Zweig）

出版社：漫遊者文化

出版日期：2017/04/20

頁數：480頁

ISBN：9789869436212

如果有看過美國導演Wes Anderson於2014年上映的電影《布達佩斯大飯店》，你就算不記得其中的劇情，也必然會記得那酒店造景的悅目色彩，記得像童話故事般迷人的對稱式運鏡構圖，記得那份優雅、勻稱、精雕細琢的歐陸風味。導演本人曾經說過，整個故事的靈感來自奧地利作家茨威格（Stefan Zweig）的《昨日世界》以及他的眾多著作。

茨威格是誰？他是奧地利人，來自猶太富人家庭，生於1881年，正值奧匈帝國最鼎盛輝煌的時代，亦同時經歷了工業革命後歐洲大陸的繁榮盛世，直到第一及第二次大戰的煙火席捲世界，一切化為烏有。《昨日世界》（The World of Yesterday）是茨威格的自傳，也可說是他畢身集大成之作，呈現了整整一代歐洲人的心血。

最美好的時代 一去不返的歐洲文明

或許你會問，為什麼我們要閱讀一個人的傳記？要記得一個富裕階級知識份子的往事？筆者是這樣看的，歷史書裡記載的是現實與因果關係，但要記載人類的感情與靈魂，就要交給文學家負責。

《昨日世界》正是這樣的一本生命之書，由茨威格的童年開始說起，講述他終其一生至晚年流亡至阿根延的故事，書中著墨最深的篇幅，則是茨威格於一戰之前旅居巴黎的生活。

茨威格所描述的巴黎堪稱是金黃色的。當他年少時完成大學學業，前往法國巴黎，那正值是巴黎的第三共和時期，亦是巴黎文化最蓬勃的日子，工業革命與全球貿易為法國帶來巨量的資金與新事物，基層及資產階級開始興起，巴黎市中心開始出現現代形式的百貨公司。各種新建築風格、新藝術流別興起，「新藝術活動」（Art Nouveau）成為藝術家爭先恐後的主流，一方面繼承了古典風格的雕刻華麗，另一方面又開展了布爾喬亞式的自由享樂。

後來法國人甚至用了美好時代（La Belle Époque）去形容這一段富麗堂富的日子，古典、現代、異國、前衛、商業，所有你想得到最美麗的因素融匯貫通，互相碰撞，百花齊放。茨威格恰好正值年青力壯，在巴黎街頭看過自由自在的人們、看過全情陶醉創作的藝術家、看過無限可能的世紀末時代。

他於巴黎停留的時間不算太久，但巴黎卻像一艘裝設於巨輪船首的女神像，是整個歐洲版塊乘風啟航的先驅。

名城只成頹垣 帝國終成雲煙

茨威格是典型的德語作家，擅長以具體深刻、卻感情濃烈的文筆，探索事物之下的精神本質。茨威格的《昨日世界》由巴黎開始，重構了一戰前的歐陸風貌。他的作為典型知識份子，與當時最頂尖的知識及藝術家階層均有交情。他憶述當時每一個人都相信這精力旺盛的時代不會結束，相信和平會無限期延續下去，新生的自由、平等、共和理念，將會誘發更多新思想、新文化，人類世界的文明從未如此的令人振奮。

甚至直到奧匈帝國王儲於薩拉熱窩被刺殺，茨威格仍然相信衝突只會限於局部地區。然而，隨著國與國之間相互宣戰，失控的民族主義瀰漫了整個大陸，炮彈與槍聲接連不斷，一場史無前例的戰爭不但葬送了數千萬人的性命，更直接終結了一整個世代的文明。

一次大戰結束後，茨威格回到祖國，奧匈帝國已變成戰敗國奧地利，維也納亦再也不是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「歐洲心臓」，梅特涅時代舉足輕重的均衝體系已是舊日幻夢。一代大國煙消雲散，一代名城遺下的也是廢墟與敗瓦，藝術家努力拯救散失的藝術品，每個人都在短缺的生活資源中抵受著飢餓。即使黑暗稍歇，舊時代卻再也沒有回來過。

只剩一抹繁華的幻象

納粹掌權後，茨威格因為猶太人的身份流亡南美洲，1942年歿於異地，等不到戰爭結束，他只能親眼看著最引以為傲的吾國故土，由光芒萬丈落入無窮無盡的深淵。工業革命帶來的技術進步、殖民政策帶來的異國盛宴、大國外交的盟約協定、一體化的世界文明－－原來只是知識份子及文人們的美夢。其內心的悲痛，對舊日的追憶，一整部厚厚的《昨日世界》，大概亦不過是他的片字隻語。

走筆至此，讓我們再想一想電影《布達佩斯大飯店》，那是一部非常有心思的影象傑作，電影中紙醉金迷的大酒店突然急轉直下，掉進突如其來的死亡、囚禁與戰爭的鬧劇裡，恰恰就是一百年前歐洲文明的倒影。

「忘記一切吧，我對自己這樣說，遁隱進你的思想與工作裡，走進那僅有你生存著的世界裡，遵從自我的呼吸，不生為任何國家的公民，不參與這地獄般的遊戲。走進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、仍能令你的理性透過某種理由而運作的位置裡。」

時間是必然會流逝的，曾經的潮流也必然會更替。問題是，這興亡的過程到底是由於新一代的進步，還是因為暴力與極權。當我們今天有機會遊歷歐洲，細看老酒店、宮殿、市政廳等等古蹟，總能不經意窺見時光的孔洞﹐透視另一個時空下有過的繁華，但那令人神往的高貴、華麗與浪漫，如今只剩如夢似幻的想象與記憶。

那麼，我們有過的美好歲月，是否又已在時代的摧殘下一去不返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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