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世界美好多一點付出所有 - 《人的條件》漢娜鄂蘭
作者:漢娜鄂蘭(Hannah Arendt)
出版社:商周出版
出版日期:2021/04/03
頁數:464頁
ISBN:9789865482428
如果單純從筆者的自身而言,2019年過後讓我讀得如飢似渴的作者,是德國猶太女哲學家漢娜鄂蘭(Hannah Arendt)。
就世界級思想家而言,漢娜鄂蘭的著作數量不算特別豐富,可是每一本的深廣度都非常嚇人,見解非常劃時代卻不離地,值得一而再、再而三地不斷閱讀,咀嚼思索其中的內容。
這次先介紹個人最推祟亦是影響至深的作品《人的條件》。
「行動的生活」:由生物到生命
筆者需要一再重申,漢娜鄂蘭的作品不論知識度、歷史的縱度與語言的運用深度都非常寬廣,即使在大學人文科系裡,亦有部份人長年從事以鄂蘭思想為研究材料。筆者在此嘗試以非常簡單的入門導讀,希望能夠勾起讀者對鄂蘭的興趣,再自行深入閱讀。
《人的條件》英文名為《The Human Condition》,亦有譯為《人的境況》或是《人的狀況》。鄂蘭在書中要探討的問題其實很直接,就是「人存在於世界,如何能夠為人?」。
可想而知,鄂蘭在思考這一個問題時候,其實亦劃分出了部份的「非人」,所指的並不是指他們是垃圾或是廢物,而是在某種處境之下,人只能是生物性的「人類」,只能以勞動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。然而,人類其實又不只是如此,人擁有其他生物所沒有的自覺,需要解答的不單是「人類為何生存」,更包括「我作為個體為何,及應該如何在世界中生存」的問題。
如果將《人的條件》中想法極盡簡化,首先就要理解鄂蘭認為人生在世,必然會體驗到「行動的生活」(vita activa),當中包括「勞動」、「工作」以及「行動」。鄂蘭定義勞動只是為了滿足生物性的需求,工作則是為了建立較為長久的事物,而行動則是為了留下人本身的想法、歷史,還有鄂蘭一再重覆的「政治性的生活」。
鄂蘭這種金字塔式的劃分並不是為了像「馬斯洛金字塔」一樣,說明人類必需要有精神上的追求,而是要將以上三種「行動的生活」狀況,放置於不同時代的領域之下,去驗證人類處境的轉變。
all think no action, sounds good doesn't work
鄂蘭其中之一著名的洞見在於,她認為步入近代以後,單純的科學理論如果不能改變人類的全體認知,已不足以成為歷史或是不朽。
她以發明望遠境的伽俐略為例,認為望遠境的發明從此改變了人類觀察自我的形式,由發現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,再直到現代社會,以太空望遠機及攝影機在宇宙中觀察自我。伽俐略為人類帶來的,不只是思想、亦不只是實驗或是工作,更是一種以望遠境從此改變人類集體認知的行動。
鄂蘭有如眾多的德國哲學者,對於古希臘及古羅馬有著一份強烈的傾慕。她相信古代社會之中公有領域的行動之所以偉大,正因為他們在行動中置生死於度外,以勇氣發表不同於其他人的演說,展現不同於其他人的行動,引發不能量化的行動,從此改變了人類全體的自我認知。
古希臘英哲留下來的行為有多種詮釋性,塑造了人類文明的歷史,而這些我們生前生後仍然存在的思想與言語,就是不朽的事物,又唯有世代延續的不朽性,人類長遠而跨世代的政治行為才得以成立。
鄂蘭就此發表她備受爭議的思想之一:她認為古代的公共領域,與現代性的公共領域並不相同。現化人自由化了(在文明國家裡再沒有奴隸),私有財產權也得以成立,人類無束縛的行為構成了社會,反而只剩下了基本的生存行為,或是沉迷於物質化的享樂。根據鄂蘭所說,過往古希臘的時候,人類在家中處理「日常生活」,在公共場合處理偉大的政治問題,但到了現代社會中,「日常生活」卻變成了如常的公共生活。
有人說鄂蘭太過盲目反對現代社會的粗淺性,過份提高古希臘及古羅馬的英雄式公共政治。或許我們換個角度去想,那就是鄂蘭看見了現代社會的盲從與物質性,沒有人會重新劃分「私人」與「公共」的概念,去研究什麼才是「偉大的政治」,什麼才是「一般的日常」,愈來愈少人自發走進公共領域之中,以行動去昇華人類的共同存在。
以行動引發回應 創造不朽事蹟
鄂蘭生於1906年,歿於1976年,早年因為納粹掌權,在最後關頭獲美國外交官幫助流亡至美國。她所看見的,是納粹、蘇共、美國資本主義接連上場的動盪世界,然而在戰爭之後,世界卻又沉迷於和平的物質生活之中,有說因為如此,鄂蘭對現實世界感到甚為悲觀,才重提古代的英雄式「行動的生活」。
鄂蘭將「行動的生活」與「思想的生活」互相對比,直指柏拉圖式的思想已經不足以影響世界,真正可以成就人的生存處境的,就唯有在公共領域中的不朽行動。她認為唯有真正的行動,讓所有人互相看見,互相成為大家眼中的存在,人才能找到自己在世界中的角色,亦由此才能創造出新的歷史。
「……相反的,在最有限的環境裡最微不足道的行動,都蘊藏著同一個無限性的種子,因為一個行為,有時候是一句話,就足以改變一連串的行動。再者,不管行動的具體內容是什麼,它總會建立各種關係,因此有個內在的傾向,它會突破所有限制,跨越所有界線。」
這種「行動派」思想貫穿了鄂蘭的所有著作,她坦言行動會帶來不可預測的後果,但又因為其不可預測,才能以最大的可能引發回應﹐創造與更多人的關係,跨越不同領域的界線。
有一句話是「政治一日也嫌長」,鄂蘭的政治行動思想在她那個年代看來,或許有點悲觀而激進,在充滿象牙塔學者的學院裡,更堪稱是異類。不過來到2020年代,回想2019年的種種,再重新閱讀鄂蘭,又會否發現鄂蘭對於人性的期盼,反而竟得到引證。
在這個紛亂的時代,鄂蘭說不定是難得充實的思想,這亦是筆者這兩年來一再推薦其作品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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