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權之下，每個人都是緩刑犯 - 《古拉格氣象學家》Olivier Rolin

作者：Olivier Rolin

出版社：木馬文化

出版日期：2020/02/05

頁數：224頁

ISBN：9789863597384

這本書的名字聽來像科學書藉，但如果是認識蘇聯或是俄國歷史，看見「古拉格」三個字，必然會預感到這本書的內容將會非常沉重－－這不是誇飾，而是當你認識「古拉格」的歷史後，單看見這個單詞，就能感受到一份足以壓垮所有語意的壓力。

古拉格是（GULag、ГУЛаг）全稱是「勞動改造營管理總局」的簡寫及簡稱，為負責管理全國各地勞改營的機構，後世史家就用來借代蘇聯專屬的勞改營。

古拉格在史太林時期肆虐全國，不只大規模關押蘇聯異見人士，甚至蘇聯體制內的忠誠份子，卻一樣因為史太林的政治清洗、推卸治國錯誤而被關進去。

此書的主角，蘇聯的氣象學家阿列克謝．費奧多謝維奇．范根格安姆（Alexei Feodossjewitsch Wangenheim）就是一位純粹的氣象學家，卻被關押進古拉格勞改至被秘密處決。

忠誠的共產信徒 饑荒的代罪羔羊

范根格安姆的情況並不是極權社會下的經典案例，並非緣於因為政治上的站錯邊，遭到極權的清算。他作為科學家及氣象預測專員，終身都在克盡已責，盡情投入其對氣象及天氣的熱情，幾乎不會沾上一點政治活動，甚至是無產階級革命的熱烈支持者，從未置疑蘇共的烏托邦理念。那麼為何一位如此深紅的氣象學家，會被政治部門盯上，原因卻很簡單：饑荒。

史太林掌權後，實行農業集體主義，所有農產品收歸國有，同時在蘇聯全國境內以極其殘暴的方式清洗「富農」，民間耕作能力急降，無法保證農作物收入，結果在1932年造成烏克蘭地區大飢荒，餓死近7百萬人。

在人道悲劇最嚴重的同時，卻也是史太林權力如日中天的時候，他可絕不能認錯，而只能尋找代罪羔羊。農業欠收因為什麼？無法掌握天氣，農民無法掌握天氣的原因是什麼？天氣預報不準確，天氣預報不準確又是誰的錯？氣象部門。

就是因為這可笑的理由，范根格安姆所身處及負責的氣象部門被視為「反革命份子」。

死了兩次的政治罪犯

近年愈來愈多文獻重寫古拉格勞改營的環境，古拉格勞改營不是單一地點，而是遍佈於全蘇聯，但不約而同都是荒涼、被雪地與暴風雪圍繞的牢房，資源缺乏，無法與外界通信。

1934年，范根格安姆在秘密審訊及認罪後（即使他未犯過任何政治錯誤），就被判處了10年苦營，被送往了位於今天白羅斯的索洛韋茨基群島，那是苦寒的極北之地。除了長夜的極光以及無窮無盡的日子以外，就什麼也沒有。

范根格安姆最後並沒有在10年後獲釋，因為在1937年的葉若夫大清洗（Great Purge）中，他就已經被秘密處決。在勞改營的3年間，范根格安姆努力為他被判刑時未滿4歲的女兒，書寫及繪畫了無數精美的卡片，講述自然界的美麗生物植物。

直到有一天，她的妻子發現再也收不到范根格安姆的來信，從此音信全無長達十數年。終於1950年代的赫魯雪夫時期，蘇聯要推翻史太林時期的惡行，才為范根格安姆標上了一個死亡日期：1942年。

是的，就連死亡日期也是假的。范根格安姆是擁有兩次死亡的男人。

盲目的群體 極權的永恆悲劇

《古拉格氣象學家》的作者Olivier Rolin是一位法國人，即使是中譯本，你讀起來也能感受到法國人與生俱來的好文筆，對於各種事件有極尖銳的感性批判。范根格安姆的故事讀來令人掩卷嘆息，但在史太林掌握權力到葉若夫大清洗時期，直接受害的死亡人數是數以百萬計，被牽連受害的人士更是天文數字。

當中不只氣象學家，更不乏蘇聯最高級的元帥、經濟學家、科學家、學者、神父……無數人更是蘇共徹徹底底的支持者。范根格安姆只是數千萬宗悲劇之一，而我們所讀到的故事，也只是恆河中的一顆細沙。

藉著范根格安姆的故事，作者一再強調出極權主義的可怕。即使國家暸闊如蘇俄，每一個人的生死大權，同樣可以只掌握於獨裁者的一念之間，數百、數千萬人口的生命，亦不過是獨裁者施政時的代價，只是報告書上的一行數字。

「史太林所製造的恐怖本質是沒有人能倖免，不管是地處高位的人，還是卑微工作的忠誠執行者。人人都被判了死緩。」

極權同時以各種宣傳及神話，欺騙被統治的民眾，要他們盲目相信一切，接受一切，達致近乎自願性質的自我欺騙，完全割捨了社會上應有公義連繫。范根格安姆在勞改營中仍然不斷修書向史太林上訴，他始終相信領導者會發現他只是被冤枉。這種來自革命熱情、錯誤的時代精神與信仰上的愚昧，正是所有極權體制殘害人民的永劫悲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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