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想邊隻眼開、邊隻眼閉？ -《盲目》薩拉馬戈

作者：薩拉馬戈

出版社：時報出版

出版日期：2002/08/26

頁數：288頁

ISBN：9789571337388

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（José Saramago）的名字對香港人來說較陌生，但卻是至今唯一一位奪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葡萄牙人，也是當代國際文壇最具名譽的葡萄牙作家。薩拉馬戈於2010年逝世，但其眾多作品仍然極具價值，更可說是當代文學的奇葩。

奇在何處？首先是題材，薩拉馬戈擅長以寓言或是隱喻色彩的故事創作，他最受歡迎的作品《盲目》（Blindness、或譯《盲流感》），便可說是一個現代寓言。

突如其來的「白色盲目」

《盲目》的故事背景為一個平平無奇的城市，某天突然有市民陸續出現不明眼疾，患者會突然失去視力，但並不是我們想象中「瞎掉」，眼前漆黑一片，相反，而是看見一整片雪白的乳白色，但除此以什麼也看不見，即所謂的「白色盲目」。

隨著患者增加，所有人突然失明，疾病原因不明、傳染方式不明、治癒方式不明。政府為了防範這種怪病有加速傳播的可能，就決定將所有患者封閉於隔離營之中，以軍事管制所有人不可外出，由政府提供基本的生活所需。

由於患者除了雙目失明之外，生活細節與所有人無異，這群患者就只好重新適應失去視力的生活方式，在隔離營中想辦法繼續生存。

《盲目》的故事說到這裡，其實大家也已經可以想像之後的發展。因為所有人封閉於無法離開的區域，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與磨擦開始增加，爭相囤積本來充足的資源，因為各種磨擦而互相衝突，獲得資源的人欲望不斷膨脹，逐漸迫害、虐待需要資源的其他人。整個故事的概梗就是典型的《walking dead》或是《蒼蠅王》的套路。

如果你手無寸鐵 仍會堅守善惡嗎？

如果真的只是如此，薩拉馬戈就不是薩拉馬戈。作者最奧妙的安排，在於鋪排了一位沒有患上白色盲目的角色，裝病陪同失明的丈夫一起進了隔離營。由於她是唯一看清事實的人，她反而不能夠表達自己所見的一切，甚至一直想辦法扮演盲人，以表示自己一無所知，以免招致其他人的仇恨。這位「偽盲者」，成為了故事中最大的重心，也是整個故事重要的主題之一。

薩拉馬戈所寫的，並非人性在缺乏資源的情況下如何失控、如何醜陋（對小說家來說，這實在是太簡單了），而是如果我們是世上「唯一」有能力分判善惡的人？看見世界的善行惡行，看見人群的無知與盲目，我們會如何自處？這個問題聽來簡單，但殊不容易解答，因為你面對的，是整個「失明」的群體，而你只是一個不比別人優越的平凡人，甚至像故事的女主角，既要守護身邊最愛的患者丈夫，也同樣需要隔離營中的資源。

粵語中有一句話很傳神，叫「隻眼開隻眼閉」。那你會自願佯裝失明，扮盲以融入群體？還是有勇氣以隻身之力糾正道德失陷的社會？

未啟蒙的世界 想辦法睜開的雙眼

「現在室內與室外、這裡和那裡、多和少、過去與未來，都沒有分別了。那大家如何面對呢，戴墨鏡的女孩問。他們像鬼魂似地飄來飄去，變成鬼的感覺大概就是像這樣，你的四個感官告訴你世間仍有生命存在，所以你很確定生命的確存在，然而卻看不見。」

薩拉馬戈作品的中文譯本不多，《盲目》已是他最通俗的作品，他的其他小說有著更刁鑽的想象及設想，例如歷史學家因為在文獻中改變一個字，就改變了一整段歷史的走向；又或是某城市突然再沒有人死亡，全部人都得到了永生；葡萄牙突然脫離了歐洲大陸成為了孤島……等等。

薩拉馬戈是著名的無神論者，更有兩本作品重述了耶穌與該隱的一生，以人性的角色重新表現這兩位神話人物與信仰的關係，備受宗教人士批評。《盲目》亦有一本後續作，故事講述這些白色盲目病人都恢復了視覺，四年後當地政府大選，出現多達83％的白票，政府認為是這些曾經的白色盲目病人在策劃政變，引發另一場大爭端。

薩拉馬戈另一更奇葩之處，是他寫作不使用引號，甚至不刻意分段，對話與描述混雜成段，不論中文、英文或是葡文版，打開他的作品你都會看見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文字，需要有點有耐性，才能適應分辨他的語句。有人說這是為了模仿中世紀歐洲的書寫方式，暗寓人類世界從未脫離啟蒙前的愚昧；又有人說是為了看起來像打字機的原稿，令讀者意會故事中挑戰既定觀念的驚人構思，只是未加修飾的一時奇想。

有評論指薩拉馬戈的作品構思出色，但故事鋪陳卻技巧欠奉，太著重於思考理念，而忽略了小說基本的情節。也許的確如此，但薩拉馬戈確實以新穎聰明的新方式，讓我們在假定的新常態之中，分析如信徒般盲目的群眾，還原人性與內心的本質，

他的作品不斷強調在極端環境下的人性，但這份「人性」非善亦非惡，而是在拷問，身處無知愚頓的世界之中，我們應該如何根據生活的各種狀況而作出選擇？當我們發現自以為真理的事物，其實只是如視覺遊戲般的偏見，那麼我們要如何重構自己的信念，真真正正的睜開眼？

＃書評投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