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許民主只能是一場意外：《自由的窄廊》 Daron Acemoglu, James A.Robinson
作者： Daron Acemoglu, James A. Robinson
出版社： 衛城出版
出版日期：2020/01/22
頁數：704頁
ISBN：9789869681735
先皆聲明，《自由的窄廊》是非常厚重的一本書，史料橫跨歐洲、東亞、土耳其、日本以至拉丁美洲，如果要完全分析整部書，不可能以簡單的篇幅寫成。此文只會從書中最核心的觀念入手，希望各位讀者朋友能夠有興趣自行閱讀本書。
《自由的窄廊》全名是《The Narrow Corridor: States, Societies, and the Fate of Liberty》，兩位作者在美國都名星級的學者，但專業卻都是經濟學，而不是歷史學。兩人透過分析得出一個結論：民主自由在歷史中，也許不是那麼合理，能夠穩定享有民主社會的國家，其實必須一番衝突與掙扎，才能落入兩人所稱「窄廊」之中。
政府與民眾的無限之戰
兩位學者在本書反覆呈現一幅向量圖，X軸是社會的力量，Y軸是國家的力量，兩種力量均會隨時間而提升，出現矛盾及摩擦。所有形式的國家總希望將權力牢牢握於手中，獲得更多資源、在戰爭中贏過敵國，才會發展出馬基雅維利的無道德政治、秦式的中央集體及霍布斯的巨靈政府；至於民間，同樣隨著人口發展（雖然較國家來得慢），技術提升，財富增加，對政治的意識愈來愈強， 就會嘗試掙脫制度的拘縛，將制度改造為有利於民間。政府與民間爭執不下，就產生歷史上無數次的革命、暴亂、反政府抗爭，然而，這卻又可能是推動整個國家／政權前行的過程。
書中引用了「紅皇后假說」（Red Queen hypothesis、注1）來形容這種國家與民眾之間的競爭。當一個政權或國家經歷無數次的相爭之後，如果仍能夠在運作上達致平衡，而不是完全滅絕對方，國家的力量才會穩步發展。
在兩人的理論之中，特別強調真正的平衡是「有制約的國家權力與民間前進力量」，在現有人類經驗下，則可見唯有完善的民主政權國家，如美國、英國、歐洲各大國，才能獲得最佳的國力。
不過，要達致這種平衝而行之有效的體制，能夠熬過衝突，推動社會進步，化解民主危機的國家屬於多數嗎？絕對不是。環顧人類歷史，其實只是少數，這些國家的總量在圖表中呈現成一小段如河流般的形狀，就是兩人書名所稱的「窄廊」（narrow corridor）。
以千年為單位的漫漫長夜
「為什麼是一條走廊，而非一扇大門呢？因為達成自由是一種過程：你必須走過廊道上的漫漫長路，才能制服暴力、制定和執行法律，國家機器才能開始為公民提供服務。」
那為何有的國家能進入窄廊，有的國家卻始終進不去？書中列舉了超過十數個政權逐一分析﹐發現其實每一個國家及政權的歷史，也不能互相直接比較。特別是在歷史的關鍵時候，國家在一兩千年前、乃至更遠古的歷史長河裡奠基下的文化，會決定國家於未來的走向。
例如歐洲會先一步走進民主社會，本書認為並非因為農業或貿易，而是來自日耳曼人入侵羅馬帝國，引入了注重團體及部落領導的參與文化，同時又保持羅馬法的社會法治精神，再加上基督教教義指出，現世君主是只替上帝管理人民的想象，才令歐洲大陸先一步形成社區自治、以法律推動貿易、君權只類似仲裁角色的憲法民主精神。
與此同時，國家的產業模型（不只是產業，而是整套制度）又會影響政權是否有機會自由化。意大利早在十四、十五世紀已經有跨國貿易及貨幣兌換，這都需要極為嚴謹又有公信力的訊息系統及法律（那年頭可沒有區塊鏈），而只能靠民間的合約及自律精神去完成。其中就推動了佛羅倫斯的盛世以及後來的文藝複興。
至於中國為何直到西方工業革命，亦未有民主化？書中亦有論述，民國以前的中國雖然幅圓廣闊，但卻基本是農業社會。明代是內向型的封閉帝國，清朝作為外族政權，卻無意發展地方資源，再加上永不加賦、攤丁入地等疲弱的賦稅政策，結果終及清朝一代，公共事務基本是死氣沉沉，民間無辦法從農業社會發展出新技術，至西方列國來華，已是為時已晚。
社會階層必須組成聯盟 才能動員民主
本書另一強調的理念，則是國家即使曾經進入了民主化體制也好，一樣可以掉出窄廊以外。捨棄既有民主的因由，可以比我們想象中更單純，例如原有統治階層認為民主化會導致他們失去一切的優勢，將民主體制及選舉視為「零和遊戲」，就會毫不猶疑地借助極權的力量，限制社會的參與度。書中認為這才是德國納粹崛起的真正因素，因為魏瑪共和國的德國貴族階級不願再一步失去一戰前的既得利益。
那麼相反又如何，即使長久以來沒有自由化的國家，會否因為偶發性的事件，上昇到民主自由的窄廊之中？答案是可能的，但書中的推論並不單純從理念出發，而是按照長期的經濟發展去考量。當民眾與國家永遠在拉扯，一旦民眾動員推翻政府，社會的各階層之間也必須要自行協調，組成聯盟，管治者必須有所妥協，下放權力，讓國家走進經濟持續發展的軌度，如幕末後的日本、第五共和的南韓，才能保證新政權不會動盪，而重新掉回到沒有民主的窄廊外。
民主自由比想象中更離奇 也更脆弱
筆者並不是歷史或是政治專業出身，對於我這種門外漢而言，我無法斷定《自由的窄廊》的假說精確與否。於我而言此書最大的啟示有兩方面，一、要讓國家成功民主化是非常困難的，甚至是違反人性。即使面對國家級的競爭，如果國家可以維持一種低沉而不求上進的生活環境，一樣不需要透過與民間妥協，放棄既有的獨裁權力而步入民主自由。二、民主化之後的社會及政府，競爭並不會結束，甚至會繼續紛擾不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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